老游日记：犍为，一个来之前一直读错名字的地方

这是2020年春天从海南自驾回北京路上的游记，老号被永久封禁，未做备份，从其他平台找回原文，发在新号，留作记录。 一眨眼，三年已过，现在读来已不是当年的滋味，又好像一切还都是那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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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0日，21日

离开眉山，沿岷江一路南下，前往犍为。

犍（qián）为 (wéi)，一个来之前一直读错名字的地方，隶属于乐山市，一座岷江边的县城。

犍为第一站是位于犍为县东北部25公里的罗城古镇。

之前罗泉古镇的失望使我又回看了一下《古镇羊皮书》，发现书中记载四川古镇只差犍为县的罗城古镇了，索性前往一探究竟。

比起罗泉古镇，罗城古镇交通方便很多，下高速十分钟就到了镇上，俨然一座县城的模样，古镇没有门票，停好车，穿过一片仿古新街，来到古镇核心“凉厅街”。顷刻间被这里热闹的气氛融化。

“凉亭街”，是罗城旧时代的中心，始建于明代崇桢元年（1628年），长度为209米。街道两侧木结构的长排旧瓦屋，临街一面的屋檐异常宽大，形成了叫做“凉厅子”的罕见长廊，其支撑点是一百多根立在六边体长条石柱上的旧圆木，冬遮雨雪，夏挡烈日，誉为“晴雨市场”。

疫情期间，又不是周末，游客稀少，但这里依旧热闹非凡。喝茶聊天、打牌九、搓麻将，多是本地老人，太羡慕这里的老人了，日子过得太巴适了。

这条遍体浮动着古老之美的老街据说是中国惟一一条船形的街道，“船形街”的两侧是木结构的长排旧瓦屋。几百年来，罗城人在这不怕雨淋日晒的“凉厅子”下喝酒、吃肉、饮茶、听小曲、掏耳朵、抽叶子烟、卖狗皮膏药，享尽了人间冷暖清福。

从高处俯视凉厅街，像一条大船或是一把巨大的木梭。所以又有人称它为“云中一把梭”。又象是一只搁置在山顶上的大船，街面是船底，两边的房屋建筑是船舷，中部的戏楼是船舱，东端的灵官庙好似大船的尾篷，西端的天灯石柱恰似大船的篙竿，灵官庙右侧长22米的过街楼犹如船舵。因而罗城又赢得了一个美称：“山顶一只船。”。

街边有家五层小楼每人10元可以上去看古城全貌，主人陪我们上上下下，聊天中得知这座小楼是1992年盖的，老街上一些楼房也大概是那一时期新盖的，后来进行保护，就不再允许了。现在政府想逐步恢复原貌，计划将中心区域的水泥楼房改回传统建筑，但受困于资金紧张，进展缓慢。

来回逛了几圈，我们也坐下来喝茶，年长的茶官跟我们聊着老街的历史，“凉厅子”下原有的一些老字号店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食店、日杂店、理发店、旅馆、茶馆、影楼、歌厅、诊所等，其中茶馆的数量最多。

如今当地人把“凉亭街”称之为老街，四周新建的仿古建筑称为新街，尽管新街规模大很多，“凉亭街”依然是本地人的中心，不管有没有游客，这里都不会冷清。不同于大多被景区化商业化的古镇，这里依旧保留着几百年来古老的习俗和氛围。每当到了传统节日，镇上会有戏剧的演出，或者舞龙花灯，更加热闹非凡。

许多人将这里称之为“老四川文化的扛把子之作”，深有同感。

到了犍为才知道，目前国内唯一还在正常运行的客运蒸汽小火车，有“工业革命的活化石”，“工业革命的绝版景观”之称的嘉阳小火车就在犍为县，曾经看过相关的纪录片，当即决定在犍为多住一天。

第二天驱车来到城西20公里处的嘉阳矿山公园游客中心，这里是游客观光小火车起点站——跃进站。

现在每天固定发10:30、14:00观光专列，观光专列只在景点停留观光和机车喷蒸汽表演，不在普通站点停留，全程约70分钟，到终点站芭蕉沟站后12:00、16:00返回。普通客车，跃进站07:00发车、17:00从巴沟站返回。观光车单程80，往返160，普通车当地人仍为5元，游客每站5元，一共9站。跟售票员打听了半天，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疫情之后是否增加班次。后来与当地人闲聊，得知普通列车基本就只有两趟，一是现在年轻人外出打工，农村人口变少，二是为旅游车让路。其实最想感受的是普通列车，现在只好先买了单程的观光车。为了返回方便，留了当地人电话，声称可以打电话坐汽车返回。

上车后才发现，由于游客太少（加上我们一共4位游客），列车只挂一节车厢，每节车厢都配有导游和工作人员，当真把火车变成了旅游大巴。

随着汽笛轰鸣，小火车在细雨中缓缓开动。玻璃窗很脏，打开车窗，有煤烟味飘来。

第一站停靠蜜蜂岩站，这里采用詹天佑先生发明的“人字形”调头的方式，可以下车观看小火车“人字形”调头。

第二站在亮水沱，待游客下车站在观光平台上，小火车倒退回弯道处，紧接着鸣起汽笛，喷射出浓烈苍茫的白烟驶来，天晴时可以看见人工制造的小火车蒸汽彩虹。虽然下着雨，看不到彩虹，依然十分精彩，只是火车只有一节车厢，有点单薄。

终点站芭蕉沟是上世纪30年代-80年代嘉阳的矿区，是嘉阳的摇篮。出站下坡就到了东方红广场，嘉阳国家矿山博物馆是原来的矿山办公楼。

这里曾是鼎盛一时的工业小镇，保留了大量英式和苏式建筑，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繁盛时光。如今随着矿区的衰落萧条，小镇也回归宁静。看着这里的红砖墙、木瓦楞和闪闪红星的标语，会有一种历史穿越感。

1938年，四川省最早的中英合资煤矿——嘉阳煤矿在犍为县芭蕉沟诞生。

1958年8月，开始修建芭蕉沟至石溪镇的铁路，以解决煤炭外运难题。

1959年7月12日，轨距为600毫米、长约20公里的芭石铁路通车。

1960年，芭石铁路进行全面改造，轨距拓宽至762毫米。

1978年，嘉阳小火车煤炭运输和客运分开，诞生了小火车客运专列。

在博物馆，又看到了熟悉的孙越崎先生的照片，之前在北碚西部科学院旧址博物馆看到过有关孙先生力主将当时中英合资的焦作中福煤矿机器设备搬回内地，在四川建起四座煤矿，有力地支持了抗战，嘉阳矿正是其中之一。

1937年抗战爆发，河南焦作中英合资的中福煤矿公司岌岌可危，时任总经理的孙越崎与当地政府和英商据理力争，誓将中福公司先进的设备和技术人员迁移到南方“一是不拆不迁，则敌人可用而我国不能用；二是完全破坏，则敌我都不能用；三是拆下运到抗战后方，则敌人不能用而我可用。”“日本是你们英国的友邦，但却是我们中国的敌人，我们不能允许敌人用这些设备来反对我们，一定要拆”。

铮铮铁骨、掷地有声！

中福公司拆迁四川后开办了嘉阳、天府、威远、石燕4个煤矿，对抗战工业和上海迁川工厂及民用煤炭供应贡献极大。

孙越崎旁边是嘉阳煤矿第一任矿长汤子珍先生的照片，居然没有详细的生平介绍，上网也查不到完整的信息。后来在跃进站前的广场上看到了一些介绍。

汤子珍（1899~1969），河南南召县人，清华大学采矿系毕业，留学美国密西根大学。回国后任黑龙江穆棱煤矿矿长、中福公司李河煤矿矿长等职。1937年抗战爆发后，奉孙越崎之命，将机器设备全部拆迁南运，创办嘉阳煤矿，任矿长。率员工白手起家，开矿井、修铁路、开辟马边河岷江运输线路，支持抗战后方煤炭供应。

1944年调离嘉阳煤矿，先后任中福公司总经理、国民政府经济部特派员等职。新中国成立后，在周恩来总理劝说下，留在北京，先后在燃料工业部、煤炭部任职。

他和孙越崎先生一样，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历史理应记住他们，应该给后代一个完整、鲜活的记录。有关先生的详细生平，到底是无人整理，还是无法公开。我们的民族还要在戏子佳人绯闻轶事的垃圾信息中沉溺多久？

谁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哪些人哪些事才值得我们永久的铭记？

离开博物馆时，工作人员向我们推荐了一家叫职工食堂的饭馆。穿过广场，就在一排高大红砖房的第二家。看到诱人的卤猪蹄，带肘子的那种，忍不住来了半只，夫人点了一铁锹山笋炒腊肉。单说卤猪蹄，味道已经相当棒了，可以打十分，可是和腊肉一起吃，立刻被秒杀。下次在四川，吃饭时如果有人点了卤肉，你要想砸他的场子就点腊肉，保准没错。

镇上的黄村井——这个嘉阳煤矿在上世纪80年代关闭的矿被改造成为一个观光体验矿井，我和夫人都下过矿井，放弃这个项目。雨还在下，无法在镇上闲逛，决定返回，打通了叫车电话，不久司机就来接我们，在跃进站说好每人40元，司机告诉我们那是拼车价，如果我们不想等，包车返回每人60元，最后达成一致两人共100元。返回途中全是小路，先是穿过桫椤湖景区，然后在乡村小路上绕来绕去，路边景色一流，40分钟后到达跃进站游客中心。不仅时间自由，价格比火车便宜，还相当于额外赠送了景点。选择汽车返回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现在油菜已经结子等待收割，如果时间早一些，赶上油菜花开的时节，才是嘉阳小火车最美的时候。

错过了油菜花，没关系，还有桐子花，还有向日葵，坐上了开往春天的火车，前方总有繁花似锦。有人问，老徐你哪来的辣么多繁花似锦的图片，很简单，拿起手机对着游客中心的宣传图片一按白的就成了。

客观地讲，嘉阳小火车是非常难得的体验，尤其对于有孩子的家庭。这里不仅有优美的自然景观，还有工业遗址、科普、历史和下井体验。

当然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列车车厢外观可以做的更美观一些，内部更舒适一些，车次和选择更多一些。最要紧的，是要保留小火车作为交通工具的基本功能，不要妄想用一个旅游项目来养活一段铁路，只有它还是当地居民出门赶集、走亲戚的交通工具，当地的人们还和它融为一体，赶集、婚丧嫁娶、走亲访友……。淳朴的老村民背着一箩筐果蔬上火车、售票员跟村民在站台拉家常的场景还在，嘉阳小火车才算真正活着。

可以有观光专列，可以有一等车厢二等车厢，游客票价可以比当地人贵一倍两倍，五倍十倍，但一定要保证普通车次的数量，要有更多的选择，保证游客和当地居民的交通便利，要通过小火车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通过丰富的全域旅游内容满足游客需求，从而带动整个区域经济发展。由此产生的小火车运营亏损应由政府补贴，运营成本是有限的可控的，由此带来的社会和经济效益是无限的。

想起在瑞士做火车的经历，可以买单次、单日或多日的票，中途可以下车，周边游玩后乘坐下一辆车，或者徒步到下一站再乘坐火车，或者在最喜欢的那一段来来回回反复坐。除了火车的便利和准时，其舒适性更是令人流连。一个GDP远远落后于我们的资本主义国家小政府都能做到、做好的事情，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能做得更好呢？

自然、科普、历史、工矿体验，嘉阳小火车具备得天独厚的资源禀赋，真心希望它能够活下去，越来越好。

回到县城，前往文庙参观。犍为文庙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疫情期间免费参观。文庙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建筑体量超乎想象，感觉比北京国子监还要高大，多少有些逾矩的感觉。

在千年中央集权统治下，文庙是县城的标配。只是经过各种战乱、运动和文化革命，很多城市的文庙已消失，反倒是一些偏远之地保留完好。现在越来越多的城市将文庙免费开放，很多城市将县城博物馆设在文庙，或者将博物馆建在文庙附近，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趋势。

犍为县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百年火车、千年庙镇、万年湖泊、亿年桫椤……岁月为犍为镀上了一层传奇色彩，历尽沧桑却永无歇止的生气，民风淳朴的犍为，低调不失魅力。

如果想要逃离现代都市里的繁忙与挣扎，犍为，是一个不错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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